从冰天雪地的恩施大峡谷下山,来到中国硒都茶城。漫步于摆满恩施玉露和利川红的茶铺间,在一个质朴的火坑前停驻,这暖人身心的火塘只是用来烤火吗?
“寒夜客来茶当酒,竹炉汤沸火初红。”与崔老板的聊天从一张又长又细的古茶台说起,这是从其自家山林中的百年金丝楠树切割而来。崔兄先祖是生活在湖南新化的李自成残部,乾隆年间因刺杀乾隆失败后,被迫逃亡至恩施。
当来到深山老林的红岩山崖水畔时,见古树丛生,溪水潺潺,其间散落着很多野茶树,遂产生隐居念头。先人因地制宜,于茶山中套种农作物,将新化渠江薄片、安化黑茶与恩施玉露完美融合,并通过修建茶盐古道,将茶叶一边销往川渝换盐,一边销往汉口换钱。家族至今已传承近三百年。
崔兄接下父亲的野茶林时,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。一开始不情愿,总惦记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”;后来逐渐接受,觉得茶叶还是一门收入不错的生意;再到近年爱上茶,茶几乎成为其事业和生活的全部。崔兄父亲嘱咐:“要将古茶园传承下去。”
这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传承。古茶树间杂草林木遍地,其发达的根系有利于保持土壤活力和微生物繁衍,它们既化解病虫害对茶树的侵蚀,又对茶树起到保温和保湿的作用。古茶树间也放养走地鸡、黑山羊和老黄牛,它们一边自由自在游乐于茶园中,一边给古茶树提供有机肥料,形成相辅相成协同发展的良性循环模式。
因为师法自然,所以茶树长势良好;因为限量种植,所以茶树有足够生长空间。“鹅湖山下稻粱肥,豚栅鸡栖半掩扉。”生机勃勃的野茶林,三百年前是什么样子,至今还大致相同。每年清明前后,茶树上就有许多风姿绰约的女子在采茶,这是一幅多么令人浮想联翩的美丽画面啊!
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结果是产量少,但品质和价格高,这种传承也体现在家族的和睦与繁荣上。崔兄先祖虽人丁不旺,但齐心协力。二百多年前,在海拔800—1600米的出山必经之路上,先人修建了一条茶盐古道,既方便自身销售茶叶,也便利两边客商互市。“北山白云里,隐者自怡悦。”
从此,作为旱码头的小红岩村自成一方诗意田园。自先祖起,茶林就是族人的基业;新中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前,历次运动将茶园和族群打击得四海飘零;传至其父亲,再次收拾旧山河笼聚人心;而十多年前接手的崔兄,已将茶园壮大成为族人生存的基础和精神的依靠。可见,古茶园串起的,不仅是茂密的山林,更是安居乐业的家园;不仅是可观的财富,更是其乐融融的亲情;不仅是精致的手工,更是世代相传的族魂。
为让我更好体验到老茶的魅力,崔兄将古树红茶放到火坑上新烤后再冲泡,果然汤水红亮,芳香四溢。如今,其每天生活的主要内容是品茶和找茶,精心监制每一个瓷瓮,不让茶叶受到丝毫杂质的影响;细心对待每一次烘烤,火坑的首要用途是烤茶而非煮菜;
真心对待每一片茶叶,每一次冲泡都力求发挥出其最佳禀赋。崔兄将身心安放在茶山上,在茶树上,在茶叶上,这不仅是与野茶林和平共处,而且是与自己友好相处。于其而言,野茶林不仅是眼前的生活,也是诗与远方,而真诚与善待让每一片茶叶都散发出最曼妙的味道。
原来以为泡茶才是茶道,现在才发现种茶更是一种茶道,一种从技术到艺术的升华,一种从赚钱到使命的传承,一种天地人谐和共处的大圆满。“石鼎烹茶火煨栗,主人坦率客情真。”临走前,崔兄邀请再来恩施时,务必到野茶园赏茶、摘茶和品茶,吾欣然应允。总有一天,我要实地揭开这片野茶林的面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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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05月21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