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勐海到景迈,沿山道一路晃晃悠悠地在大山间穿行。我把车窗打开,目之所及满眼苍翠,贪婪地呼吸大山的气息,这山川之气浩然、雄浑,荡涤于胸间,仿佛心胸都随之开阔。
过了惠民镇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茶园躲在树林后面,这些都是集中种植管理的现代化茶园,远远望去跟江南的龙井、碧螺春的茶园很像。在云南这种茶树叫作台地茶树,制成的普洱茶叫台地茶,即便是生态环境放到其他地区是最好的,但是在云南普洱茶里仍然卖不上价。云南茶区本身整体生态就好,茶的生态要求在这里反而变得更加严苛,受欢迎的都是那些生在原始森林深处、尽量少或者无人为干预、自然成长的古树茶。
过景迈大桥后就是景迈山的地界,山脚下高大的木制山门上写着“景迈山”三个字。师父抽口烟幽幽地说:“景迈山终于到咯,坐稳了,准备开始爬坡。”接下来的路都需要紧抓扶手,坑坑洼洼的路配上各种急转弯,时间都变得异常缓慢,当目光的尽头看到两棵大青树,一种被解救之感油然而生。就像城市里有灯的地方就一定有人家,在云南,有大青树的地方一定会有村寨,景迈大寨终于到了。停车步行进村,茶季村子里一派繁忙。到相熟的人家转转,这家的主人把喝茶的茶亭建在一片竹林跟前,在靠竹林一面,主人把半个椰壳吊成一排,里面种的石斛花开得正好,从山上随手采的野花儿点亮了整个茶台。行走于云南茶区,山里人把日子过得诗意、充满情趣,反而是城市里的人把日子过得凑合了。
时值下午,鲜叶陆续从山上背回来,少数民族的女人们绝对是茶山上靓丽的风景:白天她们穿着本民族的日常服饰穿梭于古茶林里采茶,傍晚又站在了杀青锅前杀青,一转身她们又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。她们话不多,总是在默默干着手里的活,若是非要搭讪几句,她们会笑笑或者比画着告诉你她不懂普通话。
从景迈大寨出来夜宿芒景村。景迈古茶园位于景迈村和芒景村,平均海拔1400米,茶园分布包括景迈、芒景、芒洪、翁居、翁洼等地,总面积接近两万亩,是当地布朗族、傣族的先民驯化栽培的。根据布朗族有关傣文史料和芒景布朗族佛寺木塔石碑记载,古茶园的驯化与栽培最早可追溯至傣历57年(696年),迄今已有1300余年的历史,所以这里才叫“景迈千年万亩古茶园”。盛易祥。
景迈山地区以傣族和布朗族为主,在傣语中景迈翻译成汉语,是“新城”的意思,传说傣族部落王子召糯腊(傣名)为了部落族人的生存,一路带领部落中的人寻找新的家园,于公元前106年,开始南下迁徙。一路跋山涉水,在临沧地区看到澜沧江流域美丽的自然风光后,有一部分人便在那里定居下来,其余的人沿着澜沧江继续南下,不久在现在澜沧江县境内安顿下来。后来召糯腊在一次狩猎时遇到了一只金马鹿,便毫不犹豫地带领猎手们一起追了上去,人快马鹿快,人慢马鹿慢,他们追了几天追到今天的景迈山时马鹿消失不见了。召糯腊定睛一看这里风和日丽,山川锦绣,是块风水宝地,便决定回去带着妻子和部落的人一起到这里定居。所以,景迈山的傣族村民说,他们的祖先迁徙到景迈山,是由一只金马鹿带路才到这里来的。
布朗族定居于景迈山地区则是因为祖先帕哎冷。景迈山的“千年万亩古茶园”也跟帕哎冷有关。在芒景村古茶山的山脚下有个茶祖庙,茶祖庙中供奉的是茶祖帕哎冷,相传在一千多年以前,景迈山上并没有茶树,帕哎冷当时叫哎冷,他带领布朗族人定居于景迈山地区,由于自身力量尚小,遂与傣族联姻。傣王把他的第七个女儿南发来嫁给他,并封其为帕,所以后人称之为帕哎冷。南发来到芒景山以后,教当地人纺线织布、耕田种地、学习傣文,并跟帕哎冷一起在景迈山上种下万亩古茶树。
布朗族的《祖先歌》中如是唱道:“帕哎冷,是我们的祖先,帕哎冷是我们的英雄,是他给我们留下竹棚和茶树,是他给我们留下生存的拐杖……”布朗族的《帕哎冷颂歌》中唱道:“是森林密布的群山,让我们生活在人间仙境;是祖先帕哎冷,给我们留下了竹棚和茶树;有了竹棚就有了村寨,有了村寨就有了不断的炊烟;按照祖先帕哎冷的指引,把水田从河畔开到箐边,把茶树从山头栽到家旁;吃不完的粮食,养猪养鸡又酿美酒,喝不完的茶叶让天下人都来品尝;金银财宝总有用完的时候,只有茶树年年发芽,吃不尽用不完。我们牢记祖先的教导,让美好生活像茶树一样,片片相连、代代相传……”
第二天清早,从芒景村上山巡山古茶园。一路爬山,古茶树混生在原始森林里虬曲着一片一片的,采茶人站在树上小心地采茶。茶树上寄生着很多螃蟹脚,天热的时候用来炖汤清热特别好,伙伴们一边走一边在树上比赛找寻。树下野生的石斛伴着茶树生长,“闻说外面很贵,俺们这多着呢,品种还有很多。”云南的大山慷慨,这里的人民也都特别爱惜和敬畏更没有忘本。隔不远的地方在一棵大的古茶树下就会看到特殊的祭祀符号:布朗族人的传统就是要在自家茶园中选一棵最大的古茶树做茶王。每家的茶王树前都有这样几件祭祀用的物品:一个类似锥形的木桩,代表着茶树积极向上生长;旁边立着一根竹竿,做成喇叭口朝上的形状,是用来摆放供品的。每到春茶发芽之季,布朗族全家都要到这里供奉茶树。采茶季,布朗族人在山上吃饭前也要先给茶王树上供,然后自己才能开始吃饭。布朗族人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古茶树,就不会有今天的好生活。
快到山顶的时候发现有个标识牌上写着“公主坟”三个字,走近一看,原来是帕哎冷的夫人——那位南发来公主。后来帕哎冷被篡位之人谋害,公主气绝身亡,村民就把它葬在哎冷在芒景山亲手种植的茶园里。如今哎冷种植的古茶树漫山遍野地围拱着公主坟,这也许是帕哎冷对公主的守护吧。
山的最顶端是一个大型的祭祀台叫“茶魂台”,每年四月的山龛节布朗族人都要到这里祭祀茶祖。届时茶魂台上都会摆上满满的供品,头人会带领大家诵经,族人手抹蜂蜡双手合十,对赋予他们生命和希望的古茶山顶礼膜拜。
云南的茶区,景迈山是一个缩影,这里的茶树不只是用来赚钱的经济作物,这里的茶树被尊重、被爱戴、被保护,这里的茶树是有灵魂的,灵魂里流淌着这里的人民这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对生命的尊重。